用作杀人的道具，用以杀人的技术——那些大致都是在混沌纪纪末逐渐普及的。
人在被渊民覆盖的世界中找到稳定的间隙，得以安定的生活。从紅渊的噩梦中脱离，便将矛头指向了彼此。
本来在历史中因渊民的威胁而被忽视的对人技术重见天日，认为受到威胁的人则诞生出新的“自保”道具。据说苍蓝纪在圣贤的引导下人们无需彼此仇视、顾虑，但那个时代本身，也早就沦为了传说与宗教的范本。
可这些与利贝拉毫无关系。
在人的时代——被记作“赤土纪”的现在，利贝拉也仍然手持古代的对渊民兵刃，在远离世俗争斗的西塞洛尔王国边境与紅渊厮杀。带领着赤藤骑士，就如同过去最勇猛的开荒者一般——
漂亮话就到此为止吧。
简而言之，利贝拉不会和人打架。
原本的话，对付那些会点剑术的三流战士只要使用压倒性的身体素质就够，对付二流就展现术式的暴力，至于一流顶尖，靠着利贝拉接近读心的天赋也能与之相争。
“切……”
用笨拙的方式逼退使用匕首的敌人，但马上就因为别扭的动作而被另一个战士破坏了平衡。拼了命地向后退去，结果就感觉到腿部一阵刺痛——拉伤了。
塞菲的身体显然缺乏一定程度的锻炼。
术式无法得心应手，身体欠缺磨练，“读心”也因为与过去大有不同而无法适应。
我又没学过该死的对人剑术！
这轻得和针一样的剑是什么！虽然它断了！虽然现在这个身体根本拿不起以前那么重的对渊民兵刃！
在心里吼出声来，以此维持表面的平静。但即便如此，因体力不足而开始的喘气却只能愈演愈烈。
这副孱弱的样子让对面都不禁生起同情——不，是蔑视吧？他们没有放下武器，但脸上的恐惧与慌乱都早已褪下。
两个敌人像是在逗弄猎物般踱起步来，而他们后方不远处的少女在月色下双手抱臂，好整以暇饶有兴致地看向此处的绝境。
那模样让我怀疑起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
那个“声音”没有再度出现，两个白子仅仅是呆呆地盯着我——那心中恐怕还没来得及生起求救的想法就被我这狼狈的样子打消了吧？
时灵时不灵的读心能力投来的不过是两个战士的蔑视与恼怒，更让我焦躁异常。
说到底我只是听到了那个声音，身体就自动来到了这里——比起故事书里随叫随到的英雄，难道不是更像被随意摆弄的人偶吗？
随着他人想法而产生反应，做出行动——简直像好使的工具一样……我对这具身体的性质产生了远超之前的担忧。
右腿被狠狠劈中，但也许是单膝跪下时产生的挫败感过于强烈，那疼痛感稀薄得可怜……或者，这具身体对疼痛的感觉原本就十分迟钝才对。
让我产生确信的，是左手手掌挡下迎面而来的匕首并将其狠狠扯开时产生的触感。
悲鸣的手骨，挠痒般的钝痛，以及冷彻下来的思考。
挥之不去的挫败感与无力的愤怒满溢于一年前还属于天才的脑海中，那不仅仅是因为这狼狈的蠢样。
身不由己——我并非遵从自己的意愿来到这里。有个人希望我来到这，所以我才出现于此处。这具身体并非对所有愿望都照单全收，反过来说，能驱动这具身体的愿望，至少在妹妹睡去的时候传达到了这里。
说得跟偷腥猫一样……我不禁咧开了嘴。
对方肯定不是在期待一个滑稽演员，但以现在这幅模样也根本摆不了什么英雄架子。想想现在的自己都能做些什么吧——这样拮据的想法浮现于脑中。
其一，已经根本顾不上风度姿态，事到如今破罐子破摔也无所谓。
其二，痛觉及其微弱，所以破罐子破摔也无所谓。
根据这两条勉强决定一下方针好了，反正对面也不是什么幻想级的紅渊种。
即便这身体如同道具，也不该是滑稽剧的临时演员。死过一次的我，最为憎恶的是无法回应他人的自己。
街头打架我也要赢，反正……
“反正也就是一只手程度的代价啦！！！”
我在眼前战士口吐“怪物”而露出呆然神情的瞬间高吼着扯过贯穿手掌的匕首，骨骼与金属摩擦的钝痛令我牙间一阵发痒。这拼上无可救药伤口的一下破坏了对方的平衡，我趁机脚下发力起身，毫无花巧又极为笨拙地将右手断剑的剑脊甩在对方脸上。
也不知道对方是气得还是真的遭到重创，就那样以傻爆了的样子晕了过去，而我根本没眼看他。
如果对面是渊民的话我就直接被吃掉了啊！
自暴自弃了喂，小鬼干架啊喂。
我几乎要翻白眼，接着想要直接拔出还插在左手上的武器投向右侧的敌人，但摇摇欲坠的身体并没能好好反应。对方的剑尖已经指向脖间，这时候要是勉强躲开，又会回到方才的窘境吧？
所以……
够了。
所以就用右胸接下这一击，然后还以颜色——
已经够了！
思考还没完全结束，身体行动就随着那重新响起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么轻易的拼上性命到底怎么才能活到这岁数……”
耳边传来琐碎的抱怨，在身体九十度狠狠砸向地面之前，眼中映入这样的情景。
那少女摆着一副无法释然的神情，腰间白刃在月下晃出漂亮的剑花——然后用剑柄砸晕了身前的战士。
“所以你到底是哪来的怪家伙啊？”她接着一脚踹开战士的身体——就像刚才踹飞我一样，然后摆出一副不爽表情向我发问。
那毫无疑问就是将我叫来此处的声音。
而我匍匐在地上，一边品尝泥土的腥味，一边吃力开口。
“随叫随到的……英雄啊。”
即便只在嘴上也绝对不能认输。
笨蛋？白痴？看多了传说诗集？——很过分地响起了三个“声音”。
而且眼前这家伙还真的露出了看白痴的眼神。
现在的我就是有凄惨到这个地步。
“根本没人叫嘞？”
哦豁。
“有。”
“那边两位小鬼也没有哦？”
“‘反派’。”
“唔？”
“自己是反派所以什么都不能做快来道天雷洪水渊潮入侵甚至白痴一样的英雄从天而降也无所谓’——噗，小姐你噗哇！”
一不留神的我一边念着刚才的“声音”一边露出了一年来——也可能是生涯以来最为恶劣的爽朗笑容，然后随意吐露少女心声的恶人就被一脚踩进了土里。
不愧是边境，哪怕是皎洁月色也难掩卡雷斯特街道脏兮兮的泥土。
“真能说呀利贝拉的小子？”
“唔唔唔？”
“为什么会知道？”
“唔。”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把头发整白又怎么弱得一塌糊涂，那个让人浑身鸡皮疙瘩的术式和自称英雄的习惯只有你们会吧？”
她终于移开了脚。
我转过身，终于重新看到了天上的月亮，还有少女眯着凑近的眼睛。
“眼睛果然是红色的呢……喏。”她捏起一束我的头发摆到我眼前——不知何时，也已经恢复了红色。
“事已至此就来认识一下咯，利贝拉的怪人？我是珀蒂亚，贡多拉的珀蒂亚~”
黑夜中安静的街道，少女的笑脸伴月色在眼前绽开——但我对现在的场景感受不到半分命运。
稍微有些孩子气地狠狠地抬起了身——结果少女早就知道了一般向后一步轻巧地跳开了。
“唔……既然那个叫缇兰的已经死了的话，你就是……哈，名字叫啥来着？”
她马上叫出了“我”的名字，却又摆明了一副对眼前“这个人”毫不知晓且毫无掩饰的无礼态度。
我比你有名多了呀我愚蠢的弟弟。
“塞菲……塞菲先生？”
“嗯对！就是这名字嘞——你们认识吗？”
怯生生发出询问的是白子中的一位——两人中看上去稍微年长的少女，她在另一个少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右脚似乎是受了伤的样子。
我险些要问出“你们认识塞菲吗”这种蠢话。
“老师？但塞菲老师有这么弱——喂洛娜姐别扯我耳朵啊！”那小鬼在出言不逊前就被扯住了耳朵。虽然因为受伤显得虚弱，被称为洛娜的少女身上却毫不见软弱模样。
我开始重新思考他们刚才“没有求救”的原因，擅自将他们定为瑟瑟发抖的弱者看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这并非我这人总是惯于独断，只是在过去这种独断往往准确而兼备效率。
通过人的言行举止来判断其想法与人格，对我而言是新鲜的体验——以前依靠常在的感知来判断人心就已经足够。现在能力虽然听上去更上一层，却因为不稳定反而不比过去可靠。
这能力与其说是过去的升级，不如说完全是个新能力，而且就目前而言并不适用于战斗，毕竟战斗中需要的不是对方完整的思考。
“席多，记住你也很弱，不听话跑回来这件事我们待会再算哦？”然后洛娜放松了语调，有些担心地看向我，“而且塞菲先生，你的左手……不要紧吗？”
顺着她带有疑惑的目光，我看向自己的左手——那只本已经被贯穿，又因为过度使用而应该变得破破烂烂的左手。
它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不管是痛苦还是伤口，什么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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